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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,秦缨刚起身便听见外头传来李芳蕤的声音,待梳洗出门,果然看到李芳蕤神采奕奕地站在廊道上眺望江景,秦缨看得松了口气,“看样子是好多了。”
李芳蕤转身,一边说一边往隔壁谢星阑的房门瞟,“不是好多了,是完全好了,可没理由让我下船了——”
这话是对谢星阑说的,秦缨失笑摇头,“不下船可以,你真回筠州一趟也不错。”
李芳蕤不愿意,“不要,便是回筠州,也不是我一人回去,再说筠州老宅空置,我回去也没意思,咱们这一夜好似又走了百里,应该能比预计的快些到慈山县。”
清晨的江面上雾气渺渺,两岸青山陡壁相对,奇峻险要,是秦缨未见过的景致,这时一楼甲板上闪过付彪的影子,乃是问早膳在何处用,秦缨闻言带着李芳蕤往楼下来。
这楼船松阔,一楼也住了翊卫,付彪开辟出一间厅堂用膳,拢共十多个水手船工则在船尾的甲板上用饭,秦缨落座,又朝外看着与付彪对谈,“付老板家乡何处?”
付彪长相憨厚,眼底却闪着精光,此刻不敢轻慢道:“在下是渝州人。”
秦缨又看向船尾的船工,“那你这船上的人,可也都是渝州人?”
付彪颔首,“在下这船,常年跑京城到楚州、渝州,到楚州慢行十五日,快行十一日,到渝州则要再多四日,因此底下人也都找的楚州和渝州两地之人,这样船靠岸了,要歇息一起歇息,免得凑不齐人手。”
船工们常年跑船,各个被晒得黝黑,粗布汗巾着身,精干利落,秦缨又问:“你这船上的人手都是跟了你多久的?”
付彪略作回忆,“短的跟了三五年,长的已经跟了十年之久了,从刚开始做领头起,便一直跟着。”
说至此,付彪往外头江面看去,又感叹道:“您别看这一晚上外头还算平静,可再往下走,有好几处暗礁多的险滩都不得马虎,若遇上暴雨天气,有几个山口的江风能把船掀过去,在下从十几岁便跟着师父跑,到后来自己掌船,拢共遇见过三次沉船了,破财便罢了,最害怕的是自己命也丢了,因此这些船工是越老道越好,他们熟悉了路上的险情,也知道如何处置,且他们跑熟一条水路也不易,也不会另更换差事。”
朝阳初升,雾气散尽,江面上风软浪平,的确看不出惊险,但秦缨却听得心弦微紧,不由问:“你经历过三次沉船事故?都是何时之事?”
付彪回想片刻,“第一次是十五岁那年,二十年前的事了,一搜客船沉了,死了二十几个人,还有十五年前,沉过一条货船,损失了不少金银,老板活下来后赔不起,直接跑了,再有便是七年前,我替老东家掌舵的一艘旧船沉了,当时东家厚道,没有追究我们,后来我自己买了船跑,一直胆战心惊的,若是半途气候不好,是坚决不敢启航的。”
李芳蕤也听得心惊,“你这船上乘客最多之时,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吧,若真遇见事故,能活下来多少人?”
付彪苦笑,“您说得在下心都颤了,若是满客,这里能塞下百来人,但那是极少数时候,春季春汛,夏季多雨,冬日江冻,我是绝不敢的,而船难多在暗礁密、水流急之地,沉船后不会水的必死无疑,会水的若抓不住浮木,也难支撑。”
见李芳蕤听得兴致勃勃,秦缨也十分专注,付彪继续道:“在下在这条水路跑了二十多年,听过的最大的一次船难乃是在三十多年前,当时便是一艘百多人的大船,沉在了江州界内的百花滩处,那艘船上的人只活下来两三个水性最好的,后来那处险滩便被叫做了百鬼滩,再以后,还听说过官船出事的,朝廷三品大员和随从都没了,还有那种举家入京或者举家南下的,因出了事故,一大家子人……”
“公子——”
付彪说得起劲,外头却传来一道声响,下一刻,谢星阑抬步走了进来,付彪见状上前施礼,待谢星阑落座,李芳蕤问道:“后来呢?”
付彪一摊手,“那肯定是一家子人都没了啊,可怜——”
“好了,先吃饭。”秦缨快速打断付彪之言,又对付彪道:“若是跑习惯了水路的,再去往别处时,会否先选择水路出行?”
付彪笑呵呵道:“寻常百姓家车马都是稀贵物,若是陆路的时间与水路差不多,那自然是走水路舒服的。”
秦缨点头不再问,付彪便自去忙碌,待他一走,秦缨便有些忧心地看向谢星阑,但谢星阑面不改色,也瞧不出喜怒,他更道:“你此前说的是对的,按照他们行凶的路径,的确极可能走水路而行,待到了码头,我命人在码头上张榜,他们走水路好处是避免被各处关卡拦截留下踪迹,但坏处是在一艘船上数日,随行之人必定记着其长相。”
秦缨点头,“选择走水路除了陆路不便,还可能是他们其中有人熟悉水路,但我不确定是何人,如今只有一人的形貌出现在目击者证词中,不妨多画几个版本。”
李芳蕤见二人言谈差事也不做声,待用完早膳,才跟着秦缨往谢星阑屋内去,到了屋中,秦缨将前夜带走的画卷铺展开来,道:“此人身形不变,但面上应更瘦黑精干些,便如同外头常年风餐露宿的船工一般,因是杀人凶徒,更擅隐藏伪装,船行十多日,少不得与其他同舱之人言谈,多半会编出一套说法,但南边的口音不会大变,在人群之中,绝不会是最活跃之人,但也不会因异常的沉默令人瞩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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