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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时光似箭日月如梭,一转眼三年过去了。”如果用这样的老话来形容大锁与香玉的日子,那是极不恰当的。相反,是对他们两个各自的的情感世界的亵渎,甚至是侮辱。因为一个是一天一天地面临着人世间的“风风雨雨”,好不容易熬过来的;另一个是一天一天地盼着,等着——一直怀藏着美好的憧憬,同时又夹杂着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敲打着自己心灵的那种不安——一直盼着等着,等了三年多啊。
那是七月初的一天中午,夏庄忽然走来了一位挺胸阔步的军人——大锁回家探亲了。大锁必须回家一次:是三年前的“约定”在催促着他。不,是那“八个字”的诺言在不时地警示着他。而更重要的是:他要回来亲眼看一看现在的香玉——最好能亲耳听一听“现在的香玉”的心声:她已经有七八个月没给自己写信了,到底是什么原因呢?也许是因为表姐……而好久都收不到自己写给她的信了。他还要再看一看香玉名义上的“丈夫”——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傻男人。哦,还有在梦里已经亲了她好几回却从未见过面,再过几个月就满三岁了什么都不懂的女儿啊,唉,你母亲就是为了你……
大锁在回家前,没有写信把他要回家的事告诉香玉。因为他担心,表姐怕还是没有想开,自己的信可能又要被她“审阅”而到不了香玉手里。那样,表姐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添乱。他打算这次回家后,一定到表姐家去看看——再好好做做表姐的思想工作。
夏庄曾经当过兵的人一看大锁那身军服,就知道他当了军官了。这消息马上便传开了,就连“上门女婿”傻子都知道了。他从田里干活回来,见大锁站在自家的院门外,就傻笑着走了过去。大锁不认识他,但还是先打了招呼。傻子嘻嘻地笑着,歪着头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看了又看,说:“大军官,好看,好看,嘻嘻……”大锁拿出香烟,恭恭敬敬地敬他一支,正弯下腰准备给他点火,恰好被收工回家的香玉看到了:“金宝,回家”。
大锁直起身,一看是香玉,他的整个身子一下子僵住了,那手里捏着的火柴快要烧到手指了,他也没动一下。还是傻子伸长了脖子给吹息了。相隔三年的两双热辣辣的眼睛,终于四目相对了,香玉一下子红了脸。相隔三年——不,几乎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都连在一起的两颗年轻的心,在这一刻,蹦跳得异常的激动……
说不清楚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多久,还是香玉先开了口:“回来那?”
“回来了……”
他们俩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对方倾诉,可此刻,只有这短短的一句,便结束了——对面的队房里,有两个人正坐在那废弃的大石盘上抽着烟聊天哩。
香玉还是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。她忽又抬了眼,又一次盯了大锁一眼:他那原本就帅气的形象,让那一身笔挺的军服又添增了几分英武。她再转眼看看畏畏缩缩的傻子,心里一酸:“金宝,回家烧火……”
“大军官回来了,大军官真好看,嘻嘻……”傻子一边乐着,一边跟着香玉走进了自家的院子。
大锁目送着憔悴得变了个人似的香玉和孩子似的傻子,一股辛酸涌上了心头。
香玉回到家,眼前一直闪现大锁那帅气英武的军人形象,再看看自己的傻子“丈夫”——傻子还在一个劲地念叨:“大军官……大军官……嘻嘻……真好看……”她听了,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:“看把你乐的,你乐什么乐?他是你爹,还是你祖宗?你看他好,你就跟着他走,走——走——走……再也不要回来!”
傻子被骂得蹲下身子,抱着头呜呜哇哇地哭了起来。香玉骂着骂着也流下了眼泪。
她忽然又自责起来,走过去,拉着傻子,说:“起来,不许哭!”
傻子直起身,用衣角抹了眼泪,孩子似的认错了:“我不叫了,不叫他‘大军官’了,再也不叫了……”
“谁叫你不叫了?再见到他,还是笑嘻嘻地叫,叫他‘大军官’,听见了吗?”
“听见了。”
“记住了吗?”
“记住了。”
第二天中午,大锁抓住人们收工回家的机会,挨家逐户登门——去看望乡亲。他向西走到香玉门前,停留了片刻。没见着人影,他不便“闯”进去。回来时,他又站在香玉家门口的路上,向院子里看了看。恰好傻子站在院心,不知是在招呼他还是招呼媳妇:“大军官……大军官来了……”刚要往外走,却被看不到人影的香玉叫了回去——生产队的会计正在队房仓库旁边的一间屋子里算着什么账呢。
大锁疑惑而遗憾地又一次走开了。他刚走了几步,忽然听到院子里传出小女孩说话的声音。他想立即转身直接冲进院子——他多么想看看自己的女儿——已经三岁的亲生骨肉啊!可理智还是控制了情感的冲动,他恹恹地走进了自家的院子。他走进堂屋,刚要坐下来,一转身,他忽然发现一个小女孩站在院门口,正用两只大眼睛盯着他看。他一眼就认定是自己的女儿——那眼睛、鼻子太像香玉了!他急忙往外走,一边走一边笑着说:“小朋友,来呀,来呀……”他的女儿不说话,还是用那大眼睛盯着他。待他快走近了,她竟然一转身跑了。
原来,大锁刚才向西已经走过香玉家十几步的时候,被从院子里跑出来的女儿看到了,他那一身绿色的军装,引起了她的好奇,她正想跟着他,却被香玉悄悄地拉回了屋。过一会,待大锁走回家时,香玉又告诉女儿,说刚才那穿绿衣服的叔叔回家了……
大锁站在院门口,一直盯着女儿那小小的背影:她走近自家的院门时,还扭过小脸蛋,又向他看了一眼……
第三天,又到中午收工的时辰,大锁提前在自家的门口等候着。终于看到香玉又是一个人走了过来。
几步开外,大锁就打了招呼:“收工那?”
“收工了……”香玉低着头,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。
大锁一边说着话,一边装着上茅房的样子,刚走了两步,忽又停住步,想跟香玉再说两句话。
忽然对面牛房里传来饲养员老八爷吆喝牲口的声音——尽管没看到身影,他们两个人还是有点紧张——又若无其事地各走各的路。
大锁一边走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,“无意中”落下一个搓卷起来的细细的火柴棒一般长短的纸卷……
显然,香玉看到了,她机灵地向队房那边瞟了一眼,又扭过头向后扫视了一眼,然后走过来弯下腰……
香玉回到自家的房间,打开一看,上面写着四行字——
生辰八字天对地
姐家果树不识弟
三年红枣三年梨
三年葡萄发新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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