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雪下了一天一夜,停了。
白璃一边往手上哈气,一边搓手,紧着步子往张家赶。自从张喜娘失踪之后,这张家就怪事不断。先是一早起来,看见堂屋门上悬着一根打好了绳结的绳子,紧跟着就是雪地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血迹。那些血迹像是人脚踩出来,从张喜家门口一直延伸到堂屋里。
听闻消息,村里人都觉得好奇,一个两个的都跑去张喜家看新鲜,还没进张喜家院子,就被那迎面扑来的血腥味儿给挡了回去。那味道,特别刺鼻,比前几日在村中杀鼓的血腥味儿还浓。
“听说了吗?那张喜娘就是住在她家堂屋里的。许家姑娘上吊,就是因为张喜娘那张碎嘴,你说那根绳子会不会是许家姑娘回来索命了?”
“你咋说的那么吓人,听得我直瘆得慌。这许家姑娘不是自个儿上吊的,关张喜娘什么事儿啊?”
“一看就知道你不是经常出来听事儿的。”那人咕哝着用肩膀顶了顶正在张家帮忙洗碗的妇人:“这张喜跟许家姑娘原是相好的,可后来,张喜娘反悔了,觉得张喜中了秀才,将来是要娶官家小姐的,唯恐许家姑娘耽搁了张喜的前程就在村中四处作践人家。人一好好的姑娘,愣是让张喜娘给编排的未婚先孕。这姑娘家尚未出阁就有了孩子,是多难堪的事情啊。许家姑娘心里委屈,又百口莫辩的,一时想不开这才悬了梁。许家二老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闺女,愣是让张喜娘三言两语给人逼没了,你说人家心里能不恨吗?”
“这张喜娘就是嘴碎,啥好事儿经她的嘴一传就变了味儿了。”洗碗的妇人摇摇头:“这张喜娘不是没找到吗?人都没找到,这张家是上赶着办什么丧事儿啊。”
“还不是因为张家出的这些怪事儿。”那人压低了声音:“听懂道行的人说,这血脚印儿是张喜娘留下的。她啊,十有八九是出了意外回不来了。这人死了,总得入土为安吧,可张喜娘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的,有人给张喜出了个主意,让他给他娘置办一个衣冠冢,好安抚他娘,让张家的日子太太平平过下去。”
白璃进门时,正好听见这两人在嘀嘀咕咕,趁着洗手的功夫就听了那么一耳朵。因为春柳上吊的事情,她对张家,对张喜本没有什么好感。可张喜求上门来,又请了村长从中说和,再加上她师傅陶老头儿一个劲儿的撺掇,她只能心不甘,情不愿的过来帮忙。
这旧时办完丧事儿,都要摆一道“解秽酒”。
这解秽酒是用冬瓜和豆腐做成的,原是做给鬼吃的,后来经过演变,就变成了答谢亲友的素席。
张家的冬瓜是托人从镇上带回来的,豆腐则是买了现成的黄豆,请村里会做豆腐的老人给先做的。
这冬瓜豆腐,做法简单,也没什么技术含量,但做得好不好吃,除了跟掌握的火候有关外,还跟冬瓜本身有着莫大关系。
摆在白璃跟前的这个冬瓜,外形均匀,没有斑点,似乎是一个很不错的冬瓜。她先是绕着冬瓜转了两圈,像品鉴美人一般将它周身看了遍,随后抱起冬瓜,用手掂了下。这好冬瓜,分量重的水分足,肉厚瓤少。反之,则是次等瓜,切开后,你会发现冬瓜肉质疏松,水分不够,且瓜瓤较多,口感也不好。
这若是做冬瓜盅,要选用小冬瓜,肉薄汁多瓜瓤大,吃起来满口留香。若是做炒冬瓜,则要挑选这种深绿皮的,翻炒时不容易出汤,是做烧冬瓜的最佳选择。
品鉴过了冬瓜美人,自然要下刀下锅,白璃手脚麻利的将冬瓜洗净切小块儿,码整齐之后,又将豆腐切丁,野葱切碎,待热油锅爆香葱粒后,将切好的冬瓜块儿倒进去翻炒几下,加入豆腐丁反复翻炒,待冬瓜和豆腐染色后,加入清水开炖。
盖好锅盖,白璃拢了袖子,坐在炉灶前,一边添柴烧火,一边时不时抬头看下院子里的情形。
张喜娘虽是衣冠冢,可流程还是正常出殡的流程。按照丧葬习俗,这棺材一旦起棺,就不能在中途放下,必须一口气送到安葬地。所以,这抬棺的人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。
似乎每个村子里都会有那么一个略微懂些风水的先生,花溪村的风水先生姓张,叫张西五,按照村中的辈分,白璃得称呼他一声张爷爷。
这张西五做好法事之后,立在棺材跟前喊了声:“抬棺者里头可有属牛、属马、属龙、属鸡的,若有请回避。”
在场的几个年轻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没人离开。
张西五点点头,又对一旁的亲属道:“亲属者中若有属兔,属牛者也请回避。”
张喜弟弟属兔,听见这话,委屈兮兮地看了眼兄长,就被旁人给拉到了屋里。
见现场再无人动,张西五拿起四枚铜钉,交给抬棺的四人,让他们分别拿着木槌钉在棺材的四个角上。搭好绳子,穿上抬棺用的木棍,扛在肩上。
张西五见万事俱备,大喊一声:“起棺!”只听得绳子嘎吱嘎吱作响,四个年轻人愣是没能把这个只装了张喜娘衣裳的棺材给抬起来。
张西五的脸色一下子变了,他快速走到一个年轻人跟前,问他:“怎么回事?这是主家办事儿呢,可容不得胡闹。”
年轻人亦是一脸困惑的问:“张叔,这棺材里不是没装人吗?咋这么重呢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张西五怔了一下。
“真抬不起来。”旁边那个抬棺者也开了口:“张叔,咱们都不是小孩子,知道这事儿开不得玩笑,咱们也没敢开玩笑。这棺材确实是太重了,也不晓得是用什么木头做的,死沉死沉的。”
“别乱说话!”没等张西五这四个字落地,院子里就起了风,先是扫倒了负责抬棺的那四个年轻人,紧跟着“砰”地一声,已经钉好的棺材板儿竟被狂风给掀了起来,且朝着张喜直拍过去。
张西五大叫一声:“张喜小心!”将还愣着的张喜给扑到了地上。
此时,院子里的其他人也被这风吹得是东倒西歪,挨得近的干脆抱在了一起。厨房里,锅盖被吹得霹雳啪啪乱响,灶膛里的火更跟成精了一样在乱跳,白璃闭了眼睛,却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。
“吧嗒……吧嗒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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