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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仿佛做了一场大梦,黄粱一场,睁开眼这刹那,忘了个干净。
我艰难转了一下头,看见大哥身着白袍守在我榻边,也不知是守了多久,已经打起盹来。
眼泪倏地掉下来,惊了我一惊。大哥醒过来,见我醒了,去倒了一杯水来,“怎么哭了?还疼吗?”
我张了张口,发不出声来。大哥扶我坐起来,将水递到我唇边,我就着他手,喝了两口,又清了清嗓子,才勉强出声道:“外面雪停了吗?”
大哥的手顿了顿,另一只手覆到我额上,“果然还烫着。找城里郎中给你开了两副药,先喝着,若是还不成,便把你送回上京休养。现下是五月,哪来的雪?”
这话说得我一怔,后知后觉大哥身上那白袍,又轻又薄,正是夏季常穿的式样。
看我目光还直愣愣的,他不禁笑着轻轻戳了我额头一下,叹道:“本就不是个聪明的,这一坠马,看着傻气更重了。”
我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,摸了摸额头缠着的布条,反驳说:“我从那沙丘上滚下来滚了好远,难为你们寻得到我,捡回一条命来已是很不容易了,你还怨我傻。”
几句话说下来,头又是昏昏沉沉的,不知为何,心下也难受得紧。跟大哥说了,他却很不以为意,说我年纪才多大,哪懂难受不难受的,给我盖了盖被子,又哄着我睡了。
饶是熬的药有机会我便偷偷倒掉了,可身子底好,这般将养了半月,便好全了。
我没同父兄讲,生怕他们因着这个强行扭了我回上京休养。自打坠马那日起,晚间隔三差五便做梦,梦了些什么又偏偏记不住,就好似有人蒙着你眼睛给你喂东西吃,时而是人间珍馐,时而又难吃得让人想哭,等你把眼睛上的布条一把扯了,东西早就收拾了个干干净净,你只挂念着那味道,浑然不知到底是些什么。
不过好处也是有的。摔那一下,像是把我摔开窍了,刀枪棍棒的手感都比往日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儿,父亲也夸我悟性愈发好了。
正值深秋,唯恐胡人甫一入冬便大肆侵扰我边境,掠夺物资,我军便朝北进发了一段。
没成想巧得很,正碰上了贺家军。北疆地域辽阔,我二家能碰面的机会寥寥,我只听说贺家军也是威风了得,未曾有幸亲眼见识过。
秦家传枪,贺家传刀。本就是不分伯仲,同守北疆的。虽说我自然是向着自家的,可对贺家刀,也有几分神往。
本还盘算着寻个由头,能进贺家军营瞧瞧,哪料到,我还未盘算好呢,贺家人自己送了上来。
这日里我正练了小半日枪,身上起了汗,便回了我营帐里换了一身衣裳,玄色为底,也没什么花纹,朴素得很。头发束在身后,方便动作些。
又从小火炉上取了羊奶,倒在碗里喝了两口,一边喝一边思索,这些日子里总觉着那枪耍的有些什么呼之欲出,可每每枪风扫过,便戛然而止,又像是生生忘在了脑后。到底是忘了什么?
还未思索多久,手中羊奶还是温热着,便听得外间有人起哄。我打起营帐的帘子走出去,伸手拦住了一个正往外跑的问道:“外面这是怎么了?”
被我拦下那士兵一脸兴奋,说:“哎,是小公子啊。前头那贺家小子闯了进来,咱们也不敢拦,这会子功夫,跳上了比武台,擂了鼓,吵吵着要和正宗秦家枪比试比试。”
我不禁冷笑了一声。估摸着年纪,能干出这事儿来的,怕就是那贺家三郎了。大哥自然不能与他比试,二哥那人看着整日里吊儿郎当的,动起手来却是招招都要人命。
他此番来,不是自讨苦头是什么?
若是给他打哭了,倒成了两家的不好。但若是让他赢了走,岂不是还以为我贺家无人?
我本想去寻二哥,让他点到为止教训教训就是了,念头一起,便莫名觉得二哥是不屑比试这一场的。索性径直去了比武台。
这一路上想着此番我怕是赢不了,心思一动,蹲下身来,指尖都已经插入了沙土里。又恍然惊醒似的站起来,拍打干净手上的土。
虽说我并不像父兄似的死脑筋,本就小他两岁,用点手段也无可厚非,可不知为何,心里竟是不愿的。
远远又听见鼓声,我没再逗留,快步赶了过去。
那少年扛着一把薄脊刀,劲装疾服,站在比武台正中央,脸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很是欠教训。
我执枪从底下翻了上去,看了他一眼。他却正眼瞧都没瞧我,道是:“贺某来此要讨教的是秦家枪,闲杂人等还是避远一些,刀枪无眼,伤着便不好了。”
这厮质疑我便罢了,哪个给他的胆量叫他质疑我手里这把枪?我怒极反笑,不欲与他啰嗦,枪头往前一挑,直接攻了上去,枪尖险险划过他喉咙。
他双眼一亮,横刀来挡。底下一片叫好声。
我们来来往往几个回合,途中我被迫接了他一刀,震得我虎口发麻,险些将枪脱了手。这才发觉他果真是有本事的,若是耗下去怕是我要把面子丢个干净。
既是力量相差悬殊,那便只能以巧取胜,能一两拨千斤绝不用四两。
他刀风劈到了我面上,这一刻我福至心灵,枪尖柔柔往前一探,又倏地凌厉而下,如携雷霆万钧,“嘶”地一声,他胸前衣襟被划破一道口子。
本是该一鼓作气的时候,我却有些恍惚。好像有人在我耳边念着“你既想它是流风回雪,那便求的是以柔而起,而后急转直下。”,有梅花飘然自枝头跃下,那人的模样在一团光晕里,我瞧不真切。他往后退了两步,手中梅枝在地上点了点。我不禁跟着往前两步,想看破那层层光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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