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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后墙跳下来,跨过两座石桥往东走,没出两条街就被人跟上了,街上人语马嘶,我跑不快,很快错入偏巷,误闯了一片竹林。身后咬得紧,那个人故意把我往密林赶,偏远僻静的地方人烟稀少,已经看不到大路了。
我加快脚步,身后有恶狗扑食穷追不舍。想不出好办法,强作镇定装作看风景逛迷了路,左顾右盼。竹叶和树冠远不够遮天蔽日,晴天无云骄阳毒烈,这几天下楼荡个秋千都有人盯着,实在经不起这么跑,很快累出一身汗,腿都软了。
这片野林深远异常,能不能跑出去都不知道,该省些力气从长计议。我吐息几次,放缓脚步,跟我的人看出猎物逃不脱了,不再紧随,站在后方某处注视着。我不敢回头,更不敢贸然呼救,精挑细选出碎石多的土坡佯装绊倒,顺手将能用上的细长利石卷入袖口。
费力兜了好几圈,日头太大,口渴上火,舌头像被烈火燎了一把,水泡快要磨出来了。在地上蹲了一会,不停在拍打鞋底的湿泥,掌根抵住石块尖端,猛一起身沿着被人踩出来的土道往前跑。
失算,没跑两步开始头晕,额角一阵急烈的疼,神识都被抽干净了,腿一软跌在地上。不出所料被挟持了,怎么这么倒霉。
二三十岁的男子,身量轻,动作利落,头戴一顶斗笠,穿着极为诡异,短衫道袍,脚踩布鞋,背负剑匣。自始至终把脸藏得很好,比我略高一些,近身时稍稍垂下头。
我向上瞟了一眼,只能看到一点下巴。
他抽出一把剑,我投降,双手举到耳侧,刚捡的石头藏在袖口,“大侠如此风姿,能否让我死得明白些,是江小姐的人吗?”
斗笠点了点头。
我往他那边挪过一点,烈日骄阳,一身冷汗,“这么辛苦,她给你多少钱?”
那斗笠一歪,显然听不明白,持剑将我隔在身侧。那剑尚未出鞘,虚悬在我肩头,他离得极近,几乎靠在树旁。我摸出利器,转头越过剑柄,踩着爬出地面的根藤绕到他身后,石锥甩向他后脑。
小时候没少玩镖,细木枝晒干削剪两端,拇指压紧弹出去能打进树皮,我朝律例淫邪罪恶滔天,这么近容易出事,不当心闹出人命得一口咬定对方的罪名死不认账,荒郊野岭杀了人照旧招摇过市。许多镖行招女武师就是看中这一点,杀人不惹官司。
“让你来做什么?实话,不说宰了你。”吓唬他而已,我不会杀人,活十几年就宰过猪羊鸡鸭,不敢宰人的。
斗笠檐下被利石凿出一个钝坑,连帽带人掀倒在地上。没等我再问话,腕骨被剑柄架住挑起来,锋芒悬空须臾间闪到眼前。我躲不开,只能被它指着向后退了几步,倚在树旁连连道歉。
他抱臂直立,那把剑凌空垂下,直直插进土里,“江小姐的人,但不是来杀你的。”
我抬起头,斗笠下是他的真容,看着眼熟,年纪不大,不像武夫,一副清秀书生的模样。盘发的簪子很破,粗糙的木刺直愣愣地立着,像是在路上随意撅的枯枝。我赶忙捂住眼睛。
他伸手迎我起身,随后弯腰行礼,“在下东篱山弟子,第三代掌门人候选之一。”
真是大侠,我也弯腰给他行了礼,一手在前一手在后胡乱作揖,“刚才对不住,我太害怕了。”
听闻东篱山常年蛇妖盘踞,这个是不是正派人士还说不准,不好多问。只见他反手一挥,那柄银剑在空中转了两圈滑入鞘中。土都翻出来了,扬得到处都是。
我惊魂未定,让他再演一遍。
不用动手就能操控长剑,不是戏法就是邪术了。
他有些疑惑,来回打量我,“演?看戏持票入园,街头杂耍都要给个铜板叫声好吧?”
我颇为捧场,拍手叫好,掌心都拍红了给他看。他虽不解,还是照做了,长剑抽出来犹如清泉点石泠泠作响,放到土堆旁,倚着,倒着,靠树上,插土里。不论怎样放置,他隔开一段距离站定,手一挥凌空入鞘。
手指往上一抬,再一松,咔哒一声剑柄剑鞘脆声相撞,契口处大概附了磁石。
“够了没?”还没看好,被他一把夺回去。
只是普通的剑,细长轻便,模样很新,一看就知道刚买回来没怎么用过,做工极好,照映人像比铜镜还要亮。
我同他攀谈起来:“大侠会御剑飞行吗,踩上去会不会折断?”
“不会。”大侠背过去,握住剑鞘的那只手背身朝向我,“那是神仙。”
还挺实诚,不会就是不会,要是遇上江湖骗子,肯定故作高深让人交钱了。
捕捉到身后一声失望的叹息,大侠有些不耐烦,转过来问道:“你想学?”
不想学,我没变戏法的天赋,贪于玩乐懒惰成性,遑论修身,只是突然想到江依。
江小姐让他来的,只管办事,说不定没当面见过。
“一个朋友,骨头上的毛病,平时与常人无异,走远了会累,治不好,不是后天伤病。要是这世上真有御剑奇人,就能借力遨游了。”
“脚边,踝骨的问题。”我用力捶了两下树皮,“爬高都很费劲。”
“你说江小姐?”
我点头。
他稍加思索,没说世间是否真有这样的奇人奇术,问我做了个假设:“万一你家小姐怕高,该怎么飞?”
我笑一笑,随口说:“不瞒你说我们是一对儿,我怕高,她一定不怕高。”
大侠抱剑干笑两声,“什么歪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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