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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露压叶低,轻云露月光,那被银光光照着的杏树“咔嚓”一声,断了枝。
卯时昏暝,长巷岑寂,箫娘蓦地吓一跳,反手撑在枕上,把黑漆漆的窗户望一眼,又扭头望席泠,“你听,有鬼!”
今夜睡的西厢,床头点着一支昏昧的蜡烛,火光在她瞳孔里鬼鬼祟祟地跳着,引得席泠无奈地发笑,“是风折了树枝,哪里来的鬼?”
他把她搂回来,两个人的体温把被窝烘得暖洋洋的。他带着某种特殊的慵意,举着她一只手,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摩挲过去,“风紧了,回头你把炭点上。”
箫娘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,叫窗罅里钻进来的一线风吹得有几分冷,便抽回她的手,坐起来套一件薄薄的鹅黄的鲛绡褙子。
那颜色将她脸上的皮肤衬得格外嫩,白的黄的,像一片甜软的杏肉。席泠抬手,用手背在她腮畔抚一抚,“再睡一会,天还早。”
她又倒进他的臂弯里,熨帖着他,腿只管往他身上搭,“是有些冷了。你晨起要吃哪样?”
“有什么就吃什么,随意烧一些就是了。”
席泠说得很随意,是一种舒服的散漫意态。他好似不在意这点琐碎的吃穿,他一连多日为着收缴秋税的事早出晚归,偶时在外头还吃不上饭。在这个冷清暗沉的清晨醒来,却深刻地明白,他一直都很钟爱这种琐碎。
因为钟爱,他歪下脸把提供这种琐碎日子的女人亲一亲,很是温柔,“就要入冬了,我这些时候偶然往乡下去,遇见好的皮子,收来了缝衣裳穿。”
箫娘想想他成日奔走,心里很疼他,誓要烧顿好的与他吃,“昨日绿蟾送了一条两斤重的鲟鱼与我,养在缸里,一会我蒸了你吃。”
席泠听见是绿蟾所赠,想起时下正算计着要她父亲性命的事情,不觉默然,好像忽然掐灭了一盏灯,脸上顷刻败落了光线。箫娘见他有心事,将他推一推,“怎的了?”
“没什么。”他勉强笑一笑,坐起来穿衣裳。正往床下穿靴子,倏闻敲门声。
箫娘也听见,枕上起来,不由皱了下颌,“天还没亮,谁大早起就来?”
席泠摁下她,“你躺着,我瞧瞧去。”
穿戴好开门出去,借着月光拉了扇院门,见是郑班头,打着盏灯笼,朝门缝里往一眼,抑着声说与席泠:“近日各处催缴秋税,老爷往东我往西的,总碰不上头,干脆就趁早来回老爷的话。”
“你说。”席泠跨出来,把院门轻轻阖拢。
“元太太与那位周大官人的事情,小的前些时已拿住了把柄,这个。”说着递上一件女人的肚兜,大红的颜色,在黑暗中颜色愈重,还有扑鼻的脂粉味。
席泠将眉轻扣,收在袖中。郑班头笑了两声,“前头晓得元太太给了周大官人这件东西,那日我就特意往周大官人身上撞上去,趁他不备摸了来。拿给元澜瞧,他那样好脸面的人,不怕不依老爷的话,把仇家的事情和盘托出。”
“就没有他的脸面压着,他只怕也该说了。”席泠把袖口掣一掣,朝那轮缺了口的月亮的望一眼,“只是怕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注意,拿这面子上的事情激一激他,他就能落定主意了。”
“老爷说得是。”郑班头回完话,赶着往衙门里去,先行辞去。
席泠仍回房里,箫娘已在妆奁前妆黛,正簪花钿,抬着手睇他,“是谁呀?”
“噢,郑班头,有公务上的事情来回我,只怕在衙门里碰不上面,这会赶着过来。”
箫娘不多问他的公事,就问也听不明白,只精精神神地描眉匀粉,一番装扮,天际见光,长巷里此起彼伏的鸡鸣。她伶俐地往他怀里蹦来,仰着粉面,“你回正屋里看会书,我烧了饭喊你。”
席泠只恐天色昏昏割了手,往灶上点好些蜡烛,用纱罩笼着,适才回房看书。
比及天光暗蓝,箫娘摆饭在外间,进来喊他,一手打帘子,一手伸着个食指在嘴里嗦,像是沾了点菜汁,咂摸有声地,“你拿一盏灯出来。”
席泠望着擎着炕桌上的灯走来,歪着脸看她砸。须臾他把她那截指头由她嘴里拿出来,放进自己嘴里抿了下,“什么这样好吃,叫我也尝尝。”
箫娘那个指节在他口里一热,脸就红了,“你是饿死鬼投生么?”
大约是锅里取蒸鱼沾上的汁,有一点咸鲜味,淡淡的。席泠把她的手吐出来,举到她眼前,“好吃,你再尝尝。”
那手上湿.乎.乎地混着两个人的唾液,箫娘羞耻又难堪,将那指头在他胸膛里蹭了几回,“好吃个鬼!快掌灯出去吃饭,我去洗手!”
吃罢早饭,打发了席泠出门,箫娘就回西厢在灯下做活计。做到天色大亮,闻听没楔死的院门被人推开,窗外一个绰绰的影满院里顾盼,“箫娘、箫娘在家不在?”
是徐姑子的声音,箫娘忙丢下针线出去应她,“在屋里呢,院中凉蛰蛰的,你上正屋里坐,我给你瀹茶来。”
那姑子手上拿着本《金刚》直摆,“不吃茶了,我和你说件事,说完就赶着往钱家去送他家老夫人的经。你快来。”
两个人在正屋里碰头,箫娘拂裙而笑,“真是天下雹子,慌得脚不落地的!哪样事情,大早起庙里出来就来寻我。”
“天大的事情!”徐姑子在案上一把拽了她的手,四下里窥看一圈,“你们泠官人不在吧?”
“一早就往衙门里去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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