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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小银,吸气,能听见吗?」凌光有些担忧,如果是因为什么外因而窒息,他当然有办法救治。但他知道小银这个情况,不是外因造成的。
显然,小银根本没能听见凌光的话,不安的挣扎也随着时间越来越弱。
凌光只好在小银背上拍了一掌,强行冲开这孩子闭上的气道。
「咳……」随着咳嗽,小银的呼吸慢慢恢复了,许是刚才的挣扎消耗了太多力气,此时呼吸慢慢恢复正常,人却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凌光作为百花谷的弟子,面对疑难杂症从未怕过,但此时,抱着熟睡的小银往回走的时候,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医术产生了怀疑,他发现自己对这孩子的心病束手无策。
将小银放回了房间,凌光推开了师叔的药房的门。
「哟,教主,今天怎么想到我这儿来了?」老张一边慌忙把酒葫芦往身后藏,一边推了推面前的医书,表示自己在干正事。
凌光自己在老张对面坐下,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着的草药,顺手拾起一块合欢皮。
老张已经看出了凌光有心事,此时看到那块合欢皮,心里有了猜测,「是你那个小徒儿的事?」
「师叔怎么猜到的?」凌光有些意外。
「合欢皮,宁心丶解郁。看你随手一拿,顺着这个方向瞎猜,就像小孩抓周那样。」老张在桌上那一堆草药中拨了拨,好像这里真的只有合欢皮是这个疗效的,默默感叹凌光眼光真尖。
「师叔知道小银的情况?」凌光有些疑惑,自从回到总部,小银应该一直在自己身边,虽然是和其他人见过面,但应该都没有深入交流过吧?
老张看着凌光,沉默片刻后提问:「你很喜欢那孩子吗?」
「为何这么问?」凌光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。
老张拨弄了一撮毒药,「下得去手的话,师叔给你个建议,趁早杀了他。」
凌光皱眉,「师叔这是什么意思。」
老张对上凌光的视线,冷静回答,「你之前说过,小银没有理解死亡是什么对吗?那天咱们带着他去后厨的时候,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反应?」
「什么反应?」凌光察觉到他可能忽略了什么。
「那孩子对杀猪的场面完全没有反应,当时厨师还夸他像个天生的杀手。那种地方气味有多难闻你也知道,就算我们这些见多了血光的人,都忍不住要皱眉的。他一个小孩子,就算不知道那些人在做什么,也应该会讨厌那里的味道,就像小离第一次去都吐了。」老张敲了敲桌面,「而且,他其实知道杀猪是什么意思。从里边出来,他看到圈里的小猪,回头看了一眼里边。这说明他能把两边联系起来,但他对夺取生命这种事没有一点抗拒。」
凌光沉默半晌,自我安慰一般对上,「杀猪而已,你我不都要吃肉?」
「那么,人呢?你猜让他杀人,他会不会有抵触?」老张勾着挑逗的笑,说明他心里有答案。
不等回答,老张继续说了下去:「我们虽然都杀过人,但我们并不喜欢杀人的感觉。而你那个小徒儿,大概能云淡风轻地夺走人命。
「我比你早这些年出谷,在世间游历的时候,也曾见过像这样的孩子。那个孩子已经十几岁了,但是对杀生没有感觉,他的父母感到害怕,求我毒死他们的孩子。那时候我还不理解,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。直到那天晚上,我看到那个孩子不紧不慢地用菜刀切下了他父母的头,回头对我说『我最喜欢爹娘了,现在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』。那个时候,我被吓到了,手一抖就按下了机关,用毒针杀掉了那个孩子。
「小银给我的感觉,和那个孩子很像,但也有区别。那个孩子会把每一个不满足他心意的生命破坏,并没有忍耐这个意识。但是小银似乎能明白有些事是不能做的,他有时候会自己阻止自己,这一点你偷偷观察一下他独处时候的样子就会懂。实际上,我也有些好奇,明明对杀生都没感觉,他是怎么会有是非观的?」
第240章番外三·14
凌光突然想起了一些细节,「难怪小银经常会问『应该』怎么做,他是不是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对,所以想要别人告诉他正确的做法?对于生死的是非观念,恐怕是因为那时候小离说的话,原来他都听进去了啊。」
老张继续拨弄着桌上的草药,「靠理智压抑本能,能坚持多久?说实话,既然是这样的性格,倒不如像被我杀掉的那个孩子那样,无忧无虑地走完一生,痛苦都是别人的,自己舒服就行。像小银这样的,现在他自己痛苦,但等到彻底崩溃的时候,他身边的人还是要遭殃。」
「师叔看得出他不开心?」凌光有些自愧不如,他还不能看懂小银的心情。
「我毕竟比你多看过几年世界。」老张合起桌上的医书,起身走到后边的药柜那边,「第一眼见到他,我就感觉到了。所以你今天来拿起合欢皮,我就猜到你也察觉到了。我猜,小银并不是天生如此,他更像是在稍微懂一些道理后,经历了什么事,导致了现在的性格。如果解开心结,可能会好转,也可能走向另一个极端。你要赌吗?」
老张说话间,配了一副药出来。
「师叔这几味迷惑神智的,就不需要了。」凌光接过草药,挑出了几味,「而且,你的重点可能抓错了。你因为曾见过那样的孩子,先入为主地将他们做了比较。但其实,我可能知道小银现在为什么对血腥没有反应,他曾被困在尸山血海中三天,被我救出来的时候明显已经吓蒙了,后来高烧一场忘了那些事,才能回过神来。所以,小银对于那些东西失去了反应,可能是身体的自我保护,隔离了那些令他感到恐惧的记忆。」
老张收起了被丢出来的药材,「若是如此,就很难解释其他违和之处。」
凌光却反而是豁然开朗地一笑,「我好像明白了。如果假设小银并不是第一次忘记某些记忆,如果他会无意识地忘记一些不好的事,他就很可能把他的家人因为保护他而死的事忘记,那么留在他记忆中的,就只剩下他们遭遇了危险,以及后来他一个人被丢在原地。这样拼起来,是不是就很像他被抛弃了?所以他自己很自然地会怨恨家人,而我和小离却都告诉他实际上并非如此,这可能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,继而为了能融入我们,他会试图否认自己的一些想法,然后正好被师叔你发现了。」
老张有些怀疑,「只凭你们两个几句话,就算他还是个小孩子,也不至于产生自我怀疑吧?」
「那如果,这种事曾经发生过很多次呢?」凌光反问,「如果他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这种矛盾中呢?」
老张转了转手中的草药杆子,「你知道失忆不是小事吧?一般人,就算用药物干扰,也只是让他们感到记忆模糊。如果说,遭遇极端的高强度刺激,忘记了某一件事,确实是有可能的。但要说这种情况经常发生,这就不是遭遇刺激能解释的,该说天赋异禀了。」
「就算天赋异禀又如何。」凌光在药柜前找了几味药,「我的徒儿,是个小兔子踩到了身上,都不会动手推开的,温柔善良的孩子。如果他现在过得不开心,那我就想办法帮他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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