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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皇后呢?”
“皇后就只是皇后。”
“皇后是别人么?”
“为什么不是?”穆清这么问,皇帝真是不胜耐烦又觉出些无聊还生出些奇怪,简直想要即刻去垂拱殿看折子去,大约这人脑袋真是叫打坏了,今日不知怎的话也多了起来,问的话也是稀奇古怪,真是忍耐不住的想要走,想要走便真要走,他翻坐起来立马就要下榻去,却是后背衣服被扯住了,皇帝回头,“陪我说会子话罢。”穆清说,她躺在太阳光底下,用了生平最平和的语气。皇帝后脊梁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,这女人今天不对,往日里她十句有八句都是气急败坏,还有一句半是冷漠,今日怎的这样个语气?然却是走不了,遂就僵硬的转过身重新靠着榻。
“说……说吧,想说什么便说。”皇帝僵着脸躺着。
穆清看皇帝同个长木条子似的僵硬躺着,觉得今日皇帝说了这许多话真是难为他了,他大约是将一年的话都说在今日了,而且自他成年后他的幼时他定然没对任何人说过,那时候她时常觉得他不通人理他也没说他是怎样长大的,今日却是说了,大约也是因为她一直问他的缘故。
一瞬间穆清竟然生出了只要她问什么,他都会说的错觉来。
“同我说说皇后吧。”大抵是将自己奶大的奶娘在头脸上抡巴掌给穆清的冲击过大了些,眼下她总也忍不住想知道皇后是怎样个过活法。先前她从未有过这样想法,四年前看皇后还是个任性的样子就知道父母定然是将她过于娇惯了,那时候也还没有这样伤心不平过,眼下不知怎的老能想起她自己在刘家后院里的生活,大约也是听了皇帝幼时经历,明明知道皇后生活的应该是很好,听了只是徒增失落与伤心,却是忍不住,我大约也是要失了妇德了罢,怎的要开始小气了,教习的嬷嬷们若是再眼前怕是要斥责她了。
“我哪里知道皇后,到底要我说什么。”皇帝真是要生气了,皇后皇后,他哪里知道皇后的情况,顶多他就知道她是萧家的幼女,每日里去延庆宫他不过停留片刻就走,要不是前几日他对着皇后脸来了一巴掌,一猛子说起来他连皇后模样都要说不清楚。
“我六岁时见过她一面再也未见过,新婚夜就来了宫里,不是来了昭阳殿了么!等进宫之后她就是皇后,我忙着找你的尸首,忙着处理天下事,皇后便就在后宫呆着了,再然后便是看见你一叠声的同我说你是张载的侄内妇,再就没有了,这便是所有了!”皇帝说的气急败坏,他在后宫长了一十七年,见过了天下各式各样的女人,他原想着这世上最不可能缠着他胡搅蛮缠的人是她了,原是他错了,她也是这样!
“哦……没有便没有了罢。”穆清干巴巴应了一声,你新婚夜来昭阳殿的事本来可以不用说的,怎的非要说出来,心下腹诽。皇帝嗓音粗犷醇厚,气急败坏提高声音嗓门一大便是个嗡嗡响,穆清见要同他说,再也说不出什么便不再问了,心下对于皇后这两年的生活多少能想出来些了,不由便是良多感慨,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同情,一时真是百感交集。
皇帝大约是由着皇后一个人在后宫过活了,你打人便打人,你砸东西便砸东西,皇帝不说皇后,皇帝不管皇后,皇帝不将皇后废黜,他也就逢着月份去延庆宫,大约是话都说不上几句,皇后自然一直在后宫里那样过活,她自然也一直是皇后。
“她又不是我的东西。”皇帝见穆清不说话,嘀嘀咕咕又补了一句,因为穆清老揪着皇后,皇帝以为大约也是因为后宫女人之间那点子事,遂就补了一句,到底他见多了后宫女人间的种种。
皇帝虽然已经是皇帝,然至今认为属于他的东西就那几样,真正想要的也就那几样,穆清成个这样同往日完全不一样,他划进属于他的那一堆里,便就不能忍受他的东西丢失,他没拥有多少东西,遂他的东西别人动一下他就要发疯。
大约就像他说的一样,皇后只是皇后,皇后就是皇后,总不能叫成别的,要是皇后有个其它名,那就叫其它名,谁成为皇后,都只是皇后。只是偏巧,坐在皇后位置上的是萧家小女儿而已,因着幼时的那点记忆,他便让皇后一直是皇后,他是皇帝,子嗣该是要解决,皇后也该是要有个人的,是谁又有什么关系,对皇帝来说皇后就只是个名字,同个张三李四一样的名字而已。
穆清听皇帝说这半天,终是知道了皇帝说“她是皇后。”这话的意思,不由为自己而感到羞愧,若中宫叫做张三,皇帝大约也是要说她就是张三来。
如果她还是静妃,万没有人敢来昭阳殿这样撒野,如果敢来这样,事后她定然是要让那人知道好歹,她生平学的就是处事公允为皇帝着想为后宫着想然后坐稳自己位置,然皇后已经教皇帝杖责五十,听说内里已经叫打烂了去,大约皇后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孩子。况且再怎么说,萧家父母将养她一场,刘家又恁的无辜,当年多少因为父亲以官压民强迫人家卷进这场糊涂事里,便就算了罢,让皇后好好是皇后,让刘家因为静妃享着皇恩。
所有人该都是好好的,只是萧家一门终是被发落出去了,如果她开口,皇帝能将父亲调回来么,她又要如何开口,以怎样的理由开口,这样大的事,开口了皇帝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将人召回来。再种种事情都因为她,可皇帝若是不将萧家人召回来呢,到时这一大摊子连前朝都涉及了,又该是如何收场,前朝的事到底同个妇人的去处不一样,虽然皇帝说她至于他不是别人。
三哥说,世道总是因果轮回,父亲站了太子一党,今日得知他竟然还将二十万大军虎符交于太子,以皇帝脾气,倘若不因为她,自己丈人没将虎符交给自己他也是要生气的罢。
穆清心下想了良久,听天命罢,倘若以后她有了孩子,不知能否叫用孩子求情将萧家一门都给召回来,皇帝最是知道皇子该是有个娘舅家方好。只是眼下到底皇帝同太子之争到现在还没结束,穆清蓦地就想起还在她手里的曳影剑,先前还有人专门寻,怕是事端都未平息,太子带走二十万大军虎符,皇帝就算有另一半,二十万大军就算驻扎在朝中,皇帝也动不了这二十万军士,萧家确实惹出了天大的事。
她躺了片刻,皇后闯进倦勤殿这事儿觉得就这样算了罢,看皇帝还是僵着脸看她,眉间皱出了很深的褶子打量她,便扯出一点笑意来想着叫皇帝先放松,却不料她顶着一脸的青青黄黄先前还在哭这会冷不丁一笑,将皇帝惊的险些要坐起来。
“你……脑袋还疼么?”皇帝将手探上穆清额头,犹疑了半天凑近了板着穆清脑袋看,他觉着是不是这女人脑袋上哪里有伤他们都没发现。
“不疼了。”皇帝倾过身来半身都罩着她,穆清说话间看他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看,半晌便听他低声说“一张脸就只有眼睛还能看。”
穆清连忙错开他的眼,他说他六岁时候见着萧家女儿的眼睛黑玛瑙一样,她好像全身就只有眼睛还是原样。
皇帝慢腾腾躺回去,好半晌之后戳了戳穆清“莫非皇后也用了你用的那破药,怎的她的眼睛越长越小。”
穆清立时一僵,皇后哪里都是个纤纤细细的样子,脸上五官一团的秀巧,她侧眼看皇帝,皇帝却是个平躺无事的样子,像只是随口说了一句。
“人长着长着当然是会变。”穆清吱嗡说了一句。
皇帝冷哼一声,转过身板着穆清脸,“确实会变。”穆清躲不开他的手,心虚的都不敢看人双手去捂自己脸,“我是先帝的后妃伺候先帝当然要跟着先帝去,哪里敢同个皇子苟合,当然要变脸。”
她双手捂脸瓮瓮说,竟然同皇帝说话有些个肆无忌惮来了,“刘穆清!”皇帝喝一声,穆清便不言语,这样肆无忌惮说话竟然觉出了些爽利来,便不由有了点笑意,皇帝伏在她上方看半晌,终究是低头将那点笑意给吞进去。
穆清头一回没有大的挣扎,只是多少还觉着羞耻丢人,大太阳在外面照着,皇帝怎的就是这个样,然想起他的经历,便就忍住,遂就满鼻都是皇帝的气息。
半晌皇帝抬起头,双唇湿润殷红,两眼黑沉端详穆清半天,穆清亦是水着眼睛一脸失神,皇帝忍不住又低头,“今日怎的这样乖。”他哑着嗓子边厮磨边说,穆清听得面红耳赤。
先前还觉着穆清奇怪的他要汗毛倒竖,这会唇齿交缠了仍觉着奇怪,只是说了恐人逃开,好容易这样躺着哪里还能那样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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